宽容并非一种利他美德,而是一种利己的“心灵保健”

宽容并非一种利他美德,而是一种利己的“心灵保健”

原创海边的西塞罗 海边的西塞罗
收录于合集#解忧杂货铺77个


就像食物囤积的原始冲动会造成肥胖、高血压、糖尿病一样,

不宽容也是一种原始冲动,不遏制它,它就会毒害你的大脑。

各位好,今天周五,外出和朋友吃了个饭,没空写长稿子了,简单聊两句。
昨天《一年前,我这样预判俄乌战争,算对了么?》一文里,我说本来我想在文中秀一下很多“专家”去年此时是怎么预测俄乌战争的,用我其实写来很顺手的骂人的笔去“鞭尸”一番 ,但想想后还是算了,发了篇自己去年的预测以资与目前的形势进行对照,单纯讲了讲这件事中的道理。
然后就有朋友就留言激我:小西,别那么怂啊,把他们的“合订本”放出来,狠狠打他们的脸,我们看着更过瘾。
我看到了这个留言笑了笑。然后想了想,其实这种“温和”(宽容)在我这里,并不是为了不与人结仇(因为很多批斗我的人也不是因为跟我有仇,而只是想蹭热度,所以你躲着他们走也没用),当然也不敢自夸是什么美德,而是一种思维的策略——我想通过这种克制保证我头脑的清醒。
我想起胡适的一个段子,他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一度非常热切的想要破除迷信,十七岁的时候就在《竞业旬报》上发表《无鬼丛话》,其中有一条是痛骂小说《西游记》和《封神榜》的,直接号召对所有搞迷信的人“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,杀!
可是胡适后来自己反思,说年过去了,他仍坚持自己的无神论信仰,但却不主张对那些信拜鬼神的人那么酷烈了。
为什么呢?因为他自问,这个世界上是相信有神鬼的人多,还是信没有神鬼的人多呢?很可能是前者。那既然绝大多数人是信神的。他们为何“居然能有这雅量,能容忍我的无神论,能容忍我这个不信神也不信灵魂不灭的人,能容忍我自由发表我的无神论的思想,从没有人因此用石头掷我,把我关在监狱里,或把我捆在柴堆上用火烧死。我在这个世界里居然享受了四十多年的容忍与自由,我觉得这个国家、这个社会、这个世界对我的容忍度量是可爱的,是可以感激的。
所以胡适决定对那些他认为不对的人也不那么克酷,至少不动辄就喊打喊杀,因为“若社会没有这点容忍的气度,我决不能享受四十多年大胆怀疑的自由,公开主张无神论的自由。”
是的,如果你深想一下,你会发现,胡适这番思辨深处,其实存在着一个社会学模型:
假如我们假设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,一种人有自己的主张,也允许别人有他们的主张。而另一种人有自己主张,却认为与他们意见相左的所有人都应该闭嘴、甚至死不足惜。
那么当这两批人在无无规则之下进行自由博弈,且都有一定概率持有正确主张或占据优势时,这个社会的“进化结果”是怎样的呢?
前景其实很悲哀,因为这样博弈下来,不出几个回合,不论第一种人想对了多少次,只要他们一次想错了(或者哪怕只是落入下风),他们就会被后一种人用真理的大棒杀死、并淘汰掉。
这样的社会演化结果,一定是不宽容的,所有游戏玩家都会被迫优胜劣汰的进化出了“不宽容基因”,只要自己获得能力就要将不同观点者置于死地,否则他们就无法在游戏中生存。舆论场会沦为一片真实的“黑暗森林”,而在这个黑暗森林里,只有党同伐异,而无法让真知越辩越明,并进而作出正确的抉择。中国古代帝制王朝每到末期就往往会发生的党争,就是这种自然演化的必然结局。
想要真的破除黑暗,让理性达成对问题的有价值探讨,就必须为讨论设定一个边界与底线——这个底线就是宽容。不同主张可以互相讨论、说什么都可以,但不能扣帽子、喊打喊杀,鼓动自己的受众将对方“消灭干净”。这并不是出于对对手的仁慈,而是人类获得真知的唯一通路——因为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想的每一件事都是完全正确的,想要获得正确的知识,就必须在不同思想的辩论与竞争中完成修正与竞合。
阿克顿勋爵说过,这是人类达成自由的必由之路。任何历史发展中,自由一定先于繁荣,而宽容则一定先于自由。
基于这样的理念,我在平素的写文时,总是尽量克制自己“得理不饶人”的冲动,虽然我知道那种写法其实是非常吸粉的——在某个事件中揪住自己论敌的错误,穷追猛打,然后得出一个类似“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,杀!”的快意结论。写作者自己和支持者都能从这种文章中获得“过瘾”的感觉。
这种感觉真的就像暴食一样畅快。
但我知道,这样的“快意事”做多了,对舆论场、乃至自己的思维是有毒害的,因为它会让你成为“私人的暴君”,你可能没有生杀予夺的无上权力,但自己的内心当中,已经对所有不和自己心意的主张关闭了大门,成为了一个单向度的人——你的街坊邻居当中有没有那种特别不招人待见、和谁三两句话都能吵起来的倔老头、泼大妈?他们就是这种思维极化症的晚期患者。而在当下,我们会看到,很多年轻人也小小年纪就封闭了自己的大脑,患上了这种思维极化症。
所以承认吧,我们都天然喜欢不宽容,就像我们喜欢甜食一样,这是一种我们刻在基因里的难以控制的本能冲动。它来源于我们在那个荒蛮的原始社会的进化积累,但在现代社会中,这种冲动如果不加节制,它会缓慢的杀死你,以及你生活的这个社会。
而宽容,至少不要对与自己不同意见的人上纲上线、喊打喊杀。这其实并非一种政治主张或宗教式的美德,而是一个人为了保证自己的心灵健康必须做的“心灵保健”。有时,我们甚至要捏着鼻子去宽容那些不宽容者,这并不是出于我们对他们的爱,而只是为了不要让他们身上的那种思维绝症传染给我们。
当然想做到这一点是不容易的,因为我们之前提到的“不宽容”进化模型,其实才是人类走入文明社会前的常态,我们在那个黑暗森林中厮杀了太久,以至于让不宽容写入我们的基因当中。不宽容就像肥胖、高血压、二型糖尿病等等病症一样,是我们的原始身体无法适应现代生活而产生的一种顽疾。我们需要一生的时间时刻注意克服它——就像你为了减肥,必须每顿饭都提醒自己少吃两口、多运动一样。
这项工作是痛苦的,因为它是反常识的。我自己有的时候也很难说服自己:为什么我要容忍、宽容那些嗜血的鼓吹对我不宽容的人?
可是这种时候,我会提醒我自己:保持宽容,我并非为了他们,而是为了这个社会和我自己,就像少吃多动你才能减肥一样,时刻自己守住宽容的底线,我们保持才能正常的思考。
就像为了保持好身材,我们必须节食,为了让我的思想不至堕入偏执与丑陋,我必须宽容。
所以我理解的我最喜欢的作者亨德里克·房龙说的那句话,“宽容从来都是一种奢侈品”——但这种奢侈品,恰恰是最有价值的,因为它能让你“守脑如玉”,在迷乱的世界中保持清晰的思考。
房龙把他最好的一本书,定名为《宽容》。而我总在想,我的文章、我的思考,如果能提示更多的人清醒思考,免坠不宽容的魔道,它的价值就实现了。我为此而写作,希望在我写不动之前,也能攒出一本自己的《宽容》。
这是我的夙愿,也将是我给读者、给这个世界的献礼。
全文完
随笔一篇,行文匆匆,本文2000字,感谢读完 ,喜欢请三连,多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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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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